戀戀風塵 第一章----滾滾紅塵
第一篇----亂世兒女
前言
父親梅萍字宗森,廣東省台山市端芬鎮山底村人,1913年生。家父自幼失怙,穎敏勤學,獨立完成端芬中學、廣州英國培正中學及廣州大學學業,當國難方殷之時,又毅然投筆從戎,轉往黃浦軍校(七期),後畢業於廣東燕塘軍校,1937年抗戰軍興,父親參加抗日救國行列返鄉任職警長,沖樓墟抗日一役,以寡擊眾、浴血奮戰獲中央褒獎。後任職中央預備第六師副連長,參與湖南長沙大捷,甸北遠征軍協同聯軍作戰等戰役,連戰皆捷,戰功彪炳,1942年轉戰雲南,滇西國共戰爭時時入洪門,開香堂,徵糧勦共,洪門五哥聲譽衝天,1948年奉派雲南石屏縣政府祕書長,1950年初隨軍來台。馳騁沙場,歷經抗戰、國共戰爭,受命於危急之際,不畏艱難,不辭勞苦,與同袍出生入死,功在不朽矣。
父親於1947年與母親馬桂英女士結褵,患難夫妻曾於戰亂中失離復又團圓,幸能艱險攜手共渡萬難,育有二男二女(梅貴、梅玉明、梅源、梅玉瑄),因來台初期時局艱困,軍人待遇菲薄,辭去軍職,跑船討海,開飯館、謀技能,生活艱辛,所幸母親含辛茹苦,勤儉持家,得以扶養眾多子女成器。父親文武雙全,刻苦耐勞,勤儉奮鬥,終能含頤弄孫,四代同堂,和睦融融,人生樂事也。
家父因抗戰勦匪時期受寒風冷雨侵蝕身染風濕病痛,來台後又因生活奔勞,疏於攝養,以致體力不濟,於2002年秋,舊疾復發,雖入院加護診治,奈因高齡體弱,藥石罔效,於12月13日晚辭世,享壽九十歲。
為紀念父親,也感慨在那個滾滾紅塵的大時代裡,有多少亂世兒女是跟父母親的際遇是相同的,所以特意將梅萍一生的故事搬上部落格,除了紀念父親外也有倆個原因,一是要讓端芬梅氏家族後人瞭解始祖來台之經過,二是期盼倆岸一家親,未來不要再有戰爭及動盪的歲月,和諧共創中華民族的萬世太平。
我係1946年(民國三十五年)於雲南彌渡與馬桂英(小名小平)女士結婚,為抗日勝利第二年由朋友介紹而成。三十六年九月間梅貴出生,那時八年抗戰勝利,民間生活尚未復原,百姓生活十分艱鉅,而我繼續加入勦共行列,當時追逐鄉土共產黨艱辛萬苦,四處東奔西走。小平背著梅貴跟我同甘共苦,時常餐風飲露,夜宿山林,有時飢餓難當,甚而沿門乞飯,過街求救,其間辛酸苦辣,非筆墨難以表達。
1939年(民國三十七年),奉軍長余程萬將軍命令派往雲南石屏縣任秘書之職,偕同小平背著剛好一歲半之幼小梅貴,披星載月共赴新職協助抗匪之戰,三人命運一致,同生共死。那時年輕氣盛,豪氣干雲,心想祇能誓死拼命抵抗共匪亂賊才能保存性命。
在石屏縣府任職九個月後,共匪圍攻縣府,我與小平及縣長夫婦協力抵抗,歷經十二小時槍戰,縣府自衛隊全部死亡,當時我們祇剩六個人,步行一百三十里路程返回廿六軍司令部,休息兩天,軍部又派我與張羽翔師長出發去固舊縣勦匪指揮部,指揮部成立後,日夜無法安枕而眠,那時,四面楚歌,惟有奮勇殺敵拼死作戰,希從戰爭中獲得勝利。那時已沒有前、後方之分。小平帶著梅貴在蒙自縣暫作棲身之地,吃住皆成問題,一日一餐尚且不飽..又有幾戶人家能保得住幼兒?況且小平年紀仍輕..才十七、八歲,一個甫為人母的婦道人家,含莘茹苦,背著梅貴沿門乞飯餵兒,千辛萬苦方得保全幼兒。她是那樣克盡母親職責,現今社會實在難以找到這種發揮母愛淋漓盡致的人了!
1949年(民國三十八年初),我因奉令在固舊縣勦匪,四、五個月都無法返家看母子二人,戰亂時代生死邊緣僅一線之隔,思念之情,難以言表,小平能與我同甘苦,共患難,在戰爭中成長,漫長歲月中並無怨言,她這種耐心、愛心,偉大的情操,又有誰能做到呢?
第二篇--患難夫妻
1950年(民國三十九年)二月間,戰爭日益劇烈,中央補給缺乏支援,後奉中央命令撤退,軍隊分批轉進,有的向越南,有的向泰國撤退,軍隊與眷屬分批撤離。雲南首批眷屬中您媽帶著梅貴飛往海南島,但是,我當時仍在蒙自縣守備與共匪抵抗,那時想及她們母子是否在戰爭中平安?卻無法得到任何音訊,生死茫然。
三十九年三月奉命撤退,隨余軍長、張師長飛往臺灣謁見老蔣總統,請示行止,卻遭老人家罵一聲「你們貪生怕死,未能為國盡忠」,命即刻飛返海南島,堅守陣線,最好能為國盡忠,才是革命軍魂,以謝國家國人恩典。我等返回海南島後『大魚吃小魚』,軍長命令我專機飛往雲南蒙自縣,傳令各師團堅守戰爭陣線,飛到蒙自上空與地勤無線電聯絡不上,專機盤旋一小時仍無法聯絡,即飛回海南島,復命過後數日才在『中華旅館』找到小平及梅貴。猶記當時相見時那種悲喜之情景,激情不已..患難夫妻自戰亂中失離相見,斯時之情景,實難以形容。
但此時,軍長命我買黑市飛機票,準備返回香港,梅縣長與我商議,香港地方一吋土地一吋金,想必經抗日及抗匪時期人口已眾多,去後亦難以生活,不如轉去臺灣或能有一線生機,所以把機票轉賣別人,奔赴台灣。在海南島時適逢以前同事麥偉民,其時任海南第一醫院院長,他叫我幫忙擔任副官主任,他這院長風流成性,不顧院務,整天吃喝過日子,院內經費我還替他賠了二仟銀元,到現在他還沒有還我。不過在小平逃難登艦險遭落海時,倒是他及時伸援手相救,才有今日。
三十九年春後,奉命撤退來臺,那時小平身懷第二個小生命,卻因由雲南撤退時勞慮過深,身體衰弱,生產時小生命出生即死亡。逃難時小平身帶重病,行路不便,我叫傳令兵背著她走,梅貴由我背著出發。那時兵慌馬亂的,但是因我是領隊,被司令官看見,他喊我『喂!老梅呀!當領隊背小孩十分難看,軍隊不是老百姓哩!』我只有一笑置之,他又說『我派個兵幫你背著梅貴好嗎?』,我說『兒子重要,太太亦重要,從雲南撤退到現在失散復團圓,夫婦患難之中決不可再分開』。
回想,短短數年戰爭之中,共患難的夫妻很少有的,妻子怕辛苦而分手的更多,而我和小平能艱險攜手共渡萬難,仍相聚一起,在戰爭中殊屬少數又少數。來臺灣後,倆人奮鬥養家,渡過多少難關,生活逐漸好轉,亦是小平居功之首,才有今日美滿家庭,而今你們兒女幾個享受如此幸福生活,卻不知道父母親是多麼艱辛萬苦才有今日。